[二]
邵露抱着黑毛小狗跟着那位小公子一直到了寝房。
画舫尤其精致,整两层。穿过内堂一路踩着红木楼梯到了二楼,又曲里拐弯
的跟着一路到了寝房也无人敢拦。
她一路上倒是见了许多穿金衫子佩剑的男女穿行,或上前行礼,或在一旁肃
立,他们见了自己这个生人,也不多问一句,或面露古怪,或窃窃私语,装
作无事一般。
事情进展的比想象中顺利。
这般大家子家里的公子金尊玉贵的,只当买了个小丫头玩伴儿回来,哪里会
多问两句,她见那小公子敢独自逃出去玩儿,侍从却都在船上不许下来,便
猜得船上只怕没有长辈,由得这位小公子做主。
等送他到了寝房,自己就退下直接跑到伙房去,或随便找个地方窝上一晚
上,明日不拘哪里靠了岸,人自然要乱起来,她便乘机一溜,以后的事情再
行打算。
本来一切都顺理成章,连手里的小狗都乖乖伏在她胸前,可她随着小公子进
了寝房,连口气都还未来得及松下,却听得“噌——”得一声,一道雪亮银
光向她劈来,眨眼的功夫脖颈间横上一柄锋刃。
“你是谁?”少年语气森冷,怀间还在撒娇的小狗飞快的跳了下来,反冲着
她呜呜低叫,稚嫩的喉咙发出威胁声。“这船上的人都知道,我的寝房从来
不许女人进来。”
·····这是什么毛病,邵露一时哭笑不得,怎么也没猜到自己会栽在这儿
——这样娇贵的小公子,梳头更衣连个侍女都不带。
“你怎么不说话?”锋刃逼得更紧,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肌肤被割裂的轻微痛
意,连忙眨了眨眼睛,那小公子一眼错过去便见少女猛地瘫软在地,只好连
忙撤剑,
眼见着藕色衣衫的少女以头触地,不哭不闹,只低低道
“小女子是好人家里的庶女,父亲死后前头大夫人逼死了母亲,还要把我卖
到娼馆里去,我便逃了出来;家里势大,我逃不出城去,实在没办法才出此
下策的。”
她不抬头,谦卑小心的伏下身子行礼,双手间破了个口的玉镯随着下拜的姿
势轱辘滚下,
“你说的是真话?”小公子将信将疑道,其实已经信了两分,又见她身上的
衣物虽然简单,脸颊头发却是整整齐齐,手上指甲剪得圆润,便收回手,将
剑收回剑鞘。
“你起来吧。”
“给公子带来麻烦实非我愿。”
脚下隐隐传来震动声,邵露余光瞧着窗外风景移动,分明是船已经驶离船
港,心中大定,便抬起头冲小公子讨好的笑笑,
“若是公子为难,我现在下船也使得,还请公子不要生气。”
“没事”小公子昂起脑袋,“有什么麻烦是我家里承担不起的?”
他皱起眉头看看她,忽然别过头去,
“你别公子公子的叫我,太古怪了!我有名字,我叫金凌。”
等到夜里,她被安排在仆役房歇下的时候,才真真切切的呼出一口气。
这位金凌小公子虽然脾气桀骜些,倒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,也并未真的将她
当做下人使唤,反而她虽然住的是仆役房,却是一个人住,还遣人准备了干
净的被褥和热水,她已经感激异常了。
吃过简单的饭食也才戌时;邵露闲来无事沐了浴,将头发擦成半干编成辫
子,见着外头无人,便出了门在底舱悄悄走动,悄悄打探消息——说起来她
还不知道这艘船去往何方呢。可这个时候,伙房竟是灯火通明,无数人忙成
一片。
邵露想了想,探了一个脑袋进去,
“可要帮忙?”
她对众人道自己是新买来的仆人,名唤阿露,笑容满面,说话殷勤,熟门熟
路的便混得众人相信,帮忙拿铁棍捅开灶,点起火绒,掌膳娘子却坐在一旁
哎哟哎哟的叫起来,
“这是怎么了?”
周围人同情的看了看掌膳娘子,另一个粗使娘子凑了过来,
“还不是上面那个最宝贝的小公子,夜里突然嚷着要吃夜宵,却提了个要
求,要吃云梦菜,咱们这一船人都是兰陵人,哪里会做云梦菜啊。”
“若是没如了他的意,又要想办法来折腾人了。”
她好奇道,“您是说金凌公子?”
“可不是他,平日里就挑三拣四的,偏仙督大人还惯着他。”
“别说了!”
周围陷入了一片沉默,
“我说····”她慢吞吞道,瞧着案板上洗好的排骨出神,“我就是云梦人,
若是不嫌弃,我做一道汤来?”